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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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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

  夏九龄荒寺遭毒手 病太岁府衙显奇能

  上回书说到风云庄捉拿马俊,宝刀手老侠邓九公在大厅内规劝老二紫面豹子雷普。没想到雷普恼羞成怒,手持三节棍蹦到院中,“哇呀呀”怪叫如雷,涮棍就打。正在这时候有人高声喊喝,嗓音宏亮,很有威慑力量,连千里飞来雷烟都吓了一跳。邓九公往后撤步闪身抬头观看,从东院走过来两个人前边正是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海川,后边跟着心爱的弟子随行卫员多臂童子夏九龄。

  海川看马亮跑了并没追,怕自己的弟子遭毒手。进了屋中,把九龄的绑绳解开。“师父!”九龄趴地下磕头。童林为什么不早早地救下九龄呢?海川要试试孩子的胆量如何,果然小小年纪真不怕死。海川很是高兴:“九龄啊!你怎么到这来啦?”夏九龄就把自己的事都说了。海川点了点头:“今后,你自己要多加小心。你在屋里来回来去走动走动,缓缓麻木,我得追贼去!”说完了海川转身形出来,飞身上墙头往东看,影绰绰马亮急急如丧家之犬,脚底下用力,如鹰脱勾,似箭离弦往东跑。海川脚底下攒劲,可就追了过来,追到树林的西边。隐在树后头往里看:这有一个人,就是黑脸阎罗郭福。他正给马亮出主意要施展紧背低头毒药钉。海川心说:你要不用暗器伤人则罢,但要施展阴毒暗器,那是你的末日已到,我非杀了你不可!没想到宝刀手邓九公进来质问于马亮。海川一看:这可是位高人,清苑县邓家堡宝刀手邓九公在武林已驰名很久了。海川由于站得很近,可就转到南面来,两人怎么说话,怎么动手,怎么刨坑,最后怎么一脚把马亮踹到坑里,郭福又怎么埋。海川认为可笑:“哈哈……”这么一笑,才知道自己笑的不是地方,马亮有可能借机逃跑。邓九公往外来,海川跟他一转身,就跑到树林里头去了,藏在树后面。这一刻工夫,黑脸阎罗郭福把马亮拽上来,捡双镢逃跑了。

  海川瞧着邓九公愣了一下,然后去了风云庄。越墙而过来到东跨院东房。

  九龄儿这会儿麻木已经缓过来了:“师父,您怎么来得这么巧哇?!我跟师哥们定规是七个人分七面。我才追到这边来碰见柳影邓玉,我们俩拜了把兄弟。”海川点了点头,把自己的事情一说。“咱们爷儿俩到前面看看去!”

  这样,师徒爷俩儿才往前来。没想到雷普恼羞成怒,举三节棍跟邓九公动手。

  邓九公确实是不错,让你三招,你要再动手,手足之情绝了,我可对你不客气。海川这才高声喝喊,垫步拧腰出来:“雷普你真乃大胆!拒捕官差,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在此!”海川一报名姓,这雷普有点儿害臊:“姓童的,你敢搅闹风云庄!”他蹦起来一甩三节棍“咯啷”,照着海川的脑瓜顶来了一棍。海川也不客气,上左一滑步,立着自己的右手,一捉这三节棍,“砰”

  左手在三节棍上往前这么一推,“啪嚓”一掌,就把这雷普给揍了一个跟头,然后飞身形过来,脚尖一点他的腰眼道:“雷普,想不到你哥哥、朋友们都是好人,唯有你不是好人!纵子行凶,拦路劫抢、隐藏钦犯、拒捕钦差,你有意作乱!除恶人即是善念。今天童某对你绝不留情!”一举三节棍“咯啷”一挑,这三节棍要是真的下来,雷普的命就没了,海川是成心吓唬吓唬他。

  千里飞来雷烟不敢奔人家童林跟前来,远远地“扑嗵”跪下了:“哎呀!童大侠客爷贵手高抬,草民雷烟给您磕头了。您饶我二弟一命吧!”邓九公也一拱拳:“童卫员大人,手下留情。”海川听邓九公这么一喊,把三节棍扔了,气哼哼地说:“哼!不看在你兄长、朋友的份上,童某决不容情!”

  这个时候,紫面豹子雷普也起来了,老实多了:“侠客爷,我给您磕头!”

  连邓九公过来都行礼。恭请海川、夏九龄等人来到客厅内盛情款待。有家人把三节棍捡起来,给雷二爷掸了掸土:“我说什么来着?您要把人家这位随行卫员给杀喽,二爷今天这漏子就大了!您吃东西就不香了!”“别,别说了,谁知道这些事呀!”“还是的,您赶紧进去赔礼去吧。”雷普进来对海川和九龄说:“二位侠客爷,我错了。千错万错是我雷普一人之过,我给您行礼!”最后又安慰了夏九龄几句。这样,海川爷儿俩也就不再计较了。海川爷儿俩把来意说清楚后,雷普站起来说:“那好!在下看看去。”等雷普来到后院一看,红毛秃头狸子马俊这小子惊弓之鸟早跑了。只得吩咐厨房预备了夜宵,请爷儿俩吃点东西。第二天天光亮,海川说:“得了!事情到此为止。我带着我弟子回去了。”邓九公连连地道谢。这个事说大就大,说小就小。大起来没边,说小了一句话全完,全在童海川师徒一句话上。比如说童林带着夏九龄回去说雷家是好人,贼人已经逃跑,我们没法捉拿,完了。

  如果童海川回去说风云庄雷家“拒捕钦差”,就这四个字呀,他这小日子就没了,恐怕命都得搭上。但人家哥儿仨对于海川师徒是千恩万谢,送到了村口,邓九公他们才回去。

  这爷儿俩回公馆,擦脸漱口,梳洗已毕,让刘俊给回一声。刘俊来到上房:“禀大人!我师父带着我师弟回来了。”大人点头:“好!叫他们爷儿俩快进来。”海川跟九龄来到上房见大人行完礼,参见了三宝。大人才问:“海川,你回来了!昨天你怎么不跟我见个面呀?本钦命很是着急,你上哪去了?”海川就把自己的事情由头至尾一说。“我要再去晚一步,夏九龄的命就没了!风云庄雷家是好人。而且我还结交了邓九公,这可是武林中的英雄啊!”年大人相信海川交的朋友,所以,对邓九公的印象特别好。现在大人听完之后,问海川这事怎么办?海川想了想就说:“马俊、马亮这些人是奉燕普之命,一路之上与咱们为敌的。我们爷儿几个多加小心就是了,也不能为这事儿再拖延时间了。大人,您去四川要紧!我看我们今天就启程。让杨师爷给备两份海捕公文,夏九龄一份,司马良一份。让这两个孩子在咱们大轿的前头按官站先走,一左一右,慢慢地明察暗访。然后,在太原府见面。”

  大人听完了,认为海川安置得很好,就传下话去,一切照此执行。等两个孩子走后,便传丁开甲,三座皇亭子放好了圣旨、金牌、上方剑,一百名亲兵前簇后拥。大人上轿,海川骑马相随,刘俊骑马在前头开路,行李车压阵。

  大家打清苑县起身,按官站直奔山西太原府。

  夏九龄这一次又得了不少的经验。自己这一路之上单独行动,明查密访,格外小心。但由于贪功心切,恨不得一下拿住红毛秃头狸子马俊或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,所以走得很急。这天,夏九龄已经过井径入娘子关,进到山西地界了。由于赶吃赶喝,天气炎热,他肚子疼起来。心说:我可能受寒了。

  再往前走,暮色苍茫,天际已晚。再看:前后都没有村庄,眼前头是一座大树林,在树林的北面全是沙土窝儿。在沙土道的西面方向有一座庙,前后三层大殿,孤孤伶伶。东北奔西南,西北奔西南,两条大道在庙前汇合,四股道斜纵交叉。九龄来到这里一看:此庙叫“灵佑三皇观”,也叫“浮云观”。

  按绿林道的规矩,孤庙不进。可九龄想:我肚子疼痛,无奈,就在这儿投宿吧!

  来到角门,“啪啪”一叫门,时间不大,有人出来开门:“无量佛,您找谁呀?”九龄一瞧:是个十七八岁的小老道。长得眉清目秀,齿白唇红,挽着发纂儿,扣着杨木道冠儿,竹簪别顶,身穿蓝道袍,煞绒绳,薄底的云鞋。这小老道挺精神的!九龄忙答道:“小道长,我肚子疼得厉害,打算在贵宝观投宿一夜,可以吗?”“您候一候啊!”小老道转身形往后走,时间不大,从里边出来说:“我家观主说,您请进来吧!”九龄提拎着包袱,道童把角门关好后,领着他来到头层殿的东配殿,挑门帘进来,摸火种把灯点亮。靠东墙有架几案,后墙窗户支起来倒很凉快。八仙桌两边有椅子,靠北边是个格扇间,挂着茶青色的门帘。九龄一伸手就把这包袱放在几案上了。

  然后坐在这椅子上,捂着肚子说:“小道童啊!你看,你能不能给我切点生姜,沏一碗红糖水?我赶赶寒气,我这肚子倒许好了。现在你让我吃什么,我也吃不下去。”“好吧,我给您准备去!”说着话,小老道先提了一壶凉水来:“您自己可以漱漱口,这有碗。”把这凉水放到案头上,小老道走了。

  时间不大,给端出一碗姜糖水来。九龄一看:都是大片姜,又辣又难喝,没法子,还是“吸溜溜吸溜溜”喝了足有半碗。然后把碗往前一推,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好点,不那么痛了。但是怎么觉着头重脚轻,天旋地转哪!往前一趴,扑在桌上了。

  原来这红糖水里有蒙汗药。这个庙叫浮云观,浮云观的观主叫浮云仙长马宗续。这个老道,在道门之中的辈分很高,能耐大小先不谈,但是他的品行不端,尽办些坏事。这会儿,他在鹤轩内,有两个人正陪着他说话呢。一个是他本门的师侄,也是个老道,姓陈名字叫陈道常,有个外号叫采花羽士。

  这位不是好出家人,品行败坏,胡作非为。再一个就是他本家的孙子红毛秃头狸子马俊,他从风云庄逃跑到这儿来了,面见浮云仙长马宗续。他磕头说:“拜见爷爷,让我在您这儿躲几天吧!”马宗续口诵佛号:“无量佛!马俊呀,你和你的叔叔马亮,你们爷儿俩办这事都不怎么样。岂能打草惊蛇呀?行刺钦差要一下准。得啦!好在我这里与人无怨,与世无争,不招灾不惹祸。你就在我这儿住着吧。”当马俊来后的第二天,马宗续的这本家侄子,采花羽士陈道常也到了,也把自己的事情一说。“没别的,老人家,我在您这儿忍些日子吧!”马宗续答应了。又让马俊和陈道常认识了,从年岁上来说,马俊大些。陈道常听了马俊的事情就说:“马大哥,您放心!不就是行刺钦差这点儿事吗?再多大漏子,我给您遮风挡雨。在这住下吧。”这么着他们就住下来了。今天晚上小老道说来了个人,如此这般,什么什么样儿,他肚子痛,要在咱们这投宿。马俊一听就一哆嗦:“老人家,这一定是多臂童子夏九龄。哎呀!这怎办?”陈道常一摆手:“无量佛,没关系!就说请他到前边配殿休息,问他吃什么喝什么?”一会儿小老道来了:“他肚子痛,打算喝点姜糖水。”“那太好了!”马宗续打开柜子拿出一包蒙汗药来:“把这个放里面。”这蒙汗药下到姜糖水里给泡好了,夏九龄喝下去,趴在桌上人事不省。过了一会儿,打发小道童去看看。小道童来到前院东配殿,挑帘笼进来,见夏九龄纹丝不动。一伸手把包袱提拎起来,转身形出来一直奔后院。来到西跨院鹤轩内,挑门帘进了北屋:“老人家,这个姓夏的小孩已经喝了多半碗姜糖水。这是他的包袱。”爷儿仨凑过来,把这包皮打开,里头有两身衣裳,一些碎银两,最重要的有捉马俊的海捕公文,上头有钦差大人的亲笔手谕。马宗续说:“无量佛!你看是不是?”跟着又给他包好了。陈道常问:“那您说,咱把他怎么办?”马宗续一想:“嗯!事到如今,既然他已到了咱这庙里,又喝蒙汗药,咱就不能让他活着出去。否则,声张出去那就坏事了。我们只能把他活埋了,然后把这些东西销毁。这样一来,任何人都不知道夏九龄到过咱的庙里。”

  爷儿仨带着小老道打鹤轩出来,就奔前院东配殿了。等来到东配殿进门一瞧:大家都吃了一惊!夏九龄踪影不见。马俊急了:“哎呀!老人家,有人救他了。”“无量佛,赶快回去!”回到鹤轩,九龄的包袱也不见了。吓得马俊目瞪口呆,不知所措。这时,院中有人喝喊:“浮云仙长马宗续!你竟敢窝藏行刺钦差的要犯,还不出来受死,等待何时?多臂童子夏九龄在此!”马俊一听吓坏了:“哎呀,师爷!姓夏的来啦!”采花羽士陈道常一摆手:“没事,请放心,有我呢!老人家,咱们爷儿仨出去看看。”各自拉家伙往外走,直奔当院。猛然间有人喊:“陈道常,你住哪里跑?”爷儿仨抬头看:眼前站着两个人。上首站着多臂童子夏九龄,手拿着链子槊,身上背着包袱。在夏九龄旁边,也站着一个孩子。这小孩中等身材,细腰窄背,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衫,腰里系着绒绳;右手拿着一个大冰钏,三尺六寸长,纯钢打制,一尺六的三梭凹面大尖子,后头是圆棍。往脸上瞧:这孩子长得有点特别。一副大蚕豆的脑袋,梳着冲天杵的小辫,两道细眉似有似无,一对小眼睛滴溜溜乱转,透着精灵!

  原来这小孩姓张,名叫张方,师父给起的外号叫“病太岁”,家住镇江瓜州张家庄。提起他父亲来,大有名气,就是风流侠铁扇仙张鼎张子美。他的师父是山西太原府尚家台人氏,人称双钩无敌镇太原尚柄尚均衡。尚均衡有一个大闺女,跟张鼎一般大,张鼎出师就把大闺女给了他,徒弟就成了姑爷。尚均衡还有一个小儿子,比他那姐姐小了二十多岁。尚家老两口过世的时候,这个小儿子才几岁,全仗着张鼎夫妻抚养维持。小时候,张方常跟着父母到山西来,由于小舅舅跟张方差不了几岁,两人在一起经常打架。小舅舅姓尚名义,小名二嘎子。姐姐教给他十八趟行钩,这都是尚家的绝门功夫,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银钩太保。等长到十八岁,姐姐两口子又给兄弟娶了媳妇。张方这孩子心眼多,也挺嘎的。他看小舅舅结了婚,觉得自己长得丑,怕找不到媳妇。说来也怪,风流侠银扇仙张鼎老两口都长得十分俊秀,怎么会生下这么一个丑孩子呢?张鼎心中十分不快。有时候,老两口子在屋里坐着,张方进来行礼:“老爷子,我给您行礼了。”他从来不叫爸爸。张鼎每次都说:“去,出去玩吧。”张方听了也很难过。有一次行完礼就说:“老爷子,我也知道你们不喜欢我!你跟我妈都长得俊,我长得难看,这能怨我吗?”老侠张鼎一生气,把儿子给轰出去了。老安人说:“虎毒不吃子,你说孩子长得难看,也不能总对孩子这样啊!不管怎么说,等我们老了也得让孩子抓把土把咱俩埋了呀!”张鼎说:“我觉得这孩子可能有病。我跟你商量商量,广东龙门县清源山寒风岛祥慈观观主、三清教掌教的道门门长欧阳修,精通歧黄,我跟老前辈有个不错。我想把孩子送往广东,让老人家给看看,号号脉,开个方子,给孩子治一治。”老伴一听,想了想说:“可我怕你走到半道上把儿子给害死!”“哎呀,这是什么话!你我夫妻只有这儿一点骨血,我怎么能害死自己的儿子呢?”多带了两身衣服,多拿了一些银两路费,爷儿俩就从家里头出来了。

  饥餐渴饮,晓行夜宿。非一日来到广东龙门县的清源山,雇上船,渡过了寒风岛,来到祥慈观。“啪啪”一叫门,出来一个小老道:“无量佛!您找谁呀?”“镇江瓜州张家庄,我姓张叫鼎,来给欧阳老剑客爷磕头请安,您给回禀一声。”小老道转身形奔里走,时间不大出来了。老侠张鼎爷儿俩被带到二层殿东边的鹤轩挑帘栊进来。张家父子一瞧:迎面是八仙桌,上垂首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老仙长。身材高大,体格健壮,长四方脸,面似古月,红粉相间。两道残眉斜飞入天苍,寿毫长到了唇边,微抬慧目二眸子金光闪闪,颔下一部银髯苫满前胸,挽白发髻,杨木道冠,金簪别顶,背插拂尘。

  老仙长年岁很大了,但风采可爱,精神烁烁。张老侠抢身抱拳行大礼:“弟子张鼎拜见仙长爷!”“无量佛!张檀越请起。你怎么这么闲在啊?”张老侠乐嘻嘻地说:“晚生思念前辈,云天路隔,俗事见忙,总未如愿。这次前来给前辈请安了。”“谢谢!快坐下。”张鼎带着儿子张方坐在了旁边。欧阳老仙长又问:“张檀越,你们从哪里来啊?”“老人家,晚生从家里来,也是为了我这个孩子!您瞧他净长骨头不长肉,脸色蜡黄,脑袋只长脑勺,像个大蚕豆,兴许这孩子有病。我们老两口商量好了,带着孩子到您这来,给老人家添点麻烦,您给看看!”“噢,是这样。孩子,你过来!”张方赶紧过来磕头:“老爷爷在上,张方给您行礼了。”老仙长伸手相搀:“无量佛,孩子起来吧!”老侠客握着张方的手一看,他就想了:怎么张鼎长得如此俊秀,会生出这么一个丑儿子呢?这是张鼎的骨血吗?思索至此,脸上不觉一笑。这一笑不要紧,张方可说话了:“老爷爷,你看我爸爸长得多好,可我这么难看,我可能不是爸爸的种?”张鼎一听可气坏了。老仙长心说:这孩子心眼多,我想的也是这个,让他给说出来了。老仙长笑着对张方说:“方儿不要胡说!我取个枕儿,给你号号脉。”把脉枕拿来放好,老仙长一按寸关尺,闭着眼睛就号上了。过了好一阵工夫,两只手全号完了,把脉枕拿开。张鼎急忙问:“请问这孩子有病吗?”老仙长笑着说:“这个孩子不但没病,而且先天充足。此子是木形的格局,聪明绝顶!而且他的风骨,很适合练武。将来这个孩子可能比你强啊!”哎哟!张老侠可高兴了:“前辈您的话弟子我完全相信,但愿雏凤清于老凤声呀!要是这样,我想把这个孩子放在您这儿几年,我给您留下足够的钱,您给我成全成全。您看可以吗?”

  老仙长想了想道:“无量佛!成全成全是可以的,但是我得正式收这孩子为弟子。”“老人家!那晚辈求之不得了。”“好!那就这么办吧。”张鼎掏出五十两银子放在几案上,欧阳爷一摆手道:“快拿起来,我收弟子不要钱!”

  老侠张鼎在庙中住了几日,嘱咐儿子好好听欧阳爷的话,刻苦练功,然后就走了。

  师徒俩送走张鼎回到观中,张方笑着对欧阳爷说:“我爸嫌我丑,不喜欢我,我妈倒是挺疼我的。师父,您也挺疼我的,跟我妈差不多!”老人家心说:这孩子真会说话。又听张方说:“来的时候,我妈还怕我爸在半道上把我掐死,叫我多留神。但这一道上他待我还不错!”爷儿俩在一块耳鬓厮磨地呆下来了。时间一长,老仙长更觉得这孩子聪颖过人,眉听目语。你这心里一想什么,要干什么,他马上就给你办到了。老仙长真是高兴啊!“来来来,我教给你一手武艺怎么样?”“老人家,您说吧!怎么练都行。”“好!站在我面前,两脚与肩同宽,肩跟胯一齐。”张方站好了。“两只手平着往前伸,手腕往下搭,胳膊肘往外扭,十个手指头往起立,吸臀挺胸叠肚下腰,有多大能为下多大功夫。”张方照老师说的这个架子就站开了。老仙长告诉他:这是三十六个架式的第一架。就这样,给孩子一个小架一个小架的教起来了。张方聪明,领会极快,掌握得也很扎实,再加上欧阳爷又没什么别的事,爷儿俩就把昼夜的时间合在一起,二五更的功夫就加上来了。

  光阴荏苒,日月如梭,屈指算来就是四年。这四年来,张方的拳脚基本功练得非常磁实,各种小巧之技也练得十分纯熟,可就是大梆子脑袋越长越大。一天,老仙长对张方说:“孩子你想练点什么军刃呢?”“练军刃呀,我也想过。您说练枪吧,枪头过去了,也就没有用了。我想要有一种兵器,即能当枪使,又能当刀使,还能当棍使,怎么使怎么合适。”欧阳爷一想:这孩子就是与众不同哇!欧阳爷是武林的高手、道门的门长,掌管武林的一派呀,人家就给张方画出一张图来。张方一瞧:是一尺六寸的三梭尖大冰钏。

  欧阳爷就说了:“这件兵器三面是刃,而且每一面旁边这凹棱特别的深,三面都能当刀使,尖能当枪使,后头这二尺能当棍使。你瞧这个家伙好不好?”

  “好啊!您真高!这叫什么呀?”“这个?这叫三梭凹面吕祖锥。”老仙长就教这孩子上、中、下三盘三面三棱吕祖锥。

  光阴荏苒,日月如流,转眼间又四年,拳、脚、军刃的功夫与日俱增,一天一个样。然后,老人家又教给了这孩子暗器——枣核镖。两头尖,打六支枣核镖,上打飞禽,下打走兽,夜晚打香火头儿,白天能打银针落地。老剑客尽心地教导,张方是用功良苦。在这一呆前后就十二年呀!功夫学得不错了,个头可没长什么。没事欧阳爷就给这孩子梳上两个小辫来。“孩子!我给你起个外号,你叫病太岁。”“嗯,这外号我喜欢!人家一听就知我有病,拿我不留神,我好拿这大冰钏把他捅了。”“别!没那仇恨,你少杀人为是。”“您说得太对了!我一定按照师父您这谱走。”“方儿,你想家吗?”

  “您提这干什么?我八岁来到这,咱爷儿俩在一块十二年了。我先是想我妈,唉!您就当我妈了,我还想什么呢!”“可是你也应该回家瞧瞧去呀。”“我不想,我爸爸那样的人死了,我都不想。不过我还是想我妈!”“嗯,好吧。给你三棱洼面吕祖锥一条,六支枣核镖,再给你二十两银子做路费,你回趟家吧。如果不愿意在家呆着,你再回来。”“师父,您这么大年纪了,有今儿没明儿。如果我今一走了,您明儿死了,我想抓把土埋了您都不容易。”

  “无量佛,好东西,你盼着为师死!”“这不是盼着,这也是事实呀,我倒愿意多伺候您几年!”“好孩子,有这份心就可以!不过你这个能耐,在江湖要想拔人头地,还不容易。我多送你一点儿东西。”张方一瞧:是一个竹筒,使得年陈日久了,紫红紫红的直冒亮。竹筒有八寸长,前后两道金箍,前头正中有个透眼,手攥在当中有个铜疙瘩,可能也是金的,后头是螺丝口。

  “孩子,你瞧瞧这个东西。”“啊,这是什么?”“这是我三清教镇观之宝,它叫迈门弩。只有掌门的门长一代一代相传,我把这个东西送给你。这里边的簧十分硬,一按这筒手的疙瘩,‘叭啦’打出去,来人准逃不掉。我道门之中的人,谁都认识它。孩子!你拿着这个东西,你可以多添十分本领,遇见能耐再大的,你拿这迈门弩可以自己防身啊!”张方一听忙跪下说:“师父,这是您心爱之物,孩儿不能夺您的所好哇!”“孩子,拿去吧!就是到了外面,不准枉伤一人。在佛前明誓!”爷儿俩都明了誓,然后把三清镇观之宝——迈门弩给了张方。张方拿好以后,老仙长又给他带了两身衣裳,提着小包袱,银两放在内。爷儿俩来到祥慈观外:“孩儿,认认山道你回家吧。”

  “师父,孩儿今日分手,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能与恩师相见?!”“孩子,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他年相见,后会有期。”“师父呀!我走了以后,您自己多留点儿神,什么东西爱吃,别吃多了,该睡的时候睡觉,晚上您盖严实点儿,省得受了风。您要病了,谁请大夫给您瞧哇!”趴地上给师父磕了个头,爷儿俩洒泪分别了。

  张方离了寒风岛,饥餐渴饮,晓行夜宿,从广东赶奔镇江,这可是非止一日。就是这样,来至镇江瓜州张家庄。离家十二年了,去日儿童皆长大,昔年亲友半凋零。到自己家门口,“啪啪啪”一叫门,时间不大,出来一个底下人。二十来岁,把门开开了:“嘿嘿,干什么的?往下站,找谁呀?”

  这个家人到这儿才二、三年,不认识张方,一瞧张方丑模丑样,脏了巴叽挺寒碜的,就往外轰他。张方一见,可火了:“小子!你是干什么的?轰你家少爷做甚?把我轰走了,你好承受我们家的财产呀!”“嘿!你这小孩怎么这样说话?……”正在这时,老总管张宏,六十多岁,溜溜达达出来了:“哎哟!少爷,回来了。老三哪,你不认得,这就是咱们家的大少爷,去广东学艺十二年啦!”“哎哟!大少爷,我不知道,我来得年浅。”“不知者不怪罪!老哥哥,您好哇?”“噢,好好好!兄弟,你这一去十二年,大锛头还这么大,大洼拉还这么深!”张方“嘿”一笑。老管家对开门的小伙子说:“老三哪,咱家少爷本事好着呢!他小时候,打遍街骂遍巷,就这么一般大的,谁都打不过他。我想着我在张府上多少年了,我把少爷的坏劲都跟老侠客说了。老侠客爷责备了少爷,我呀,也没往心里去。到晚上我睡好一觉,我要解解小手,我就把这夜壶拿起来,我这么一尿,我觉着我没尿到外头哇,怎么我这褥子都湿了。我把灯点亮了一瞧哇,我这夜壶的底上钻了个小窟窿。这是咱们少爷办的!”话刚说到这儿,让张方给拦住了:“得了嘿!老头子,小时候事提他干什么呀?现在大了,都快娶媳妇了。”“哈哈,倒是想得不错!可惜谁给呀?”其实老总管张宏也错了,人家张方将来娶个俊媳妇,而且很有能耐。“老哥哥,我回来了。老爷子、老太太呢?”“老太太在后面呢,老爷子在前厅呢。”“我瞧瞧去!”老总管一摇头:“你呀,我说你上后头瞧瞧老太太,老爷子正在气头上,你别去!”“哟,干什么呢?”老总管张宏才把事情提了。

  原来,老侠张鼎自从三月三亮镖会,事情完了才回家。他有两个徒弟:大弟子姓张,叫张开,二弟子姓李叫李豹。大弟子人称神拳,二弟子人称铁腿。他们两人的功夫也很不错。出师那天,张鼎对两个徒弟说:“为师我在咱们镇江瓜州一带大小有个名气。你们两个出师以后,给人家保镖护院去,或戳起大杆子来教场子,挣钱吃饭,师父我都能支持,到时候出漏子,我为你们遮风挡雨。但是不能到六扇门里去当官差,咱们的能耐不是当官差的能耐。如果往那里头一巴结,可要出漏子。师父我当年要想往这六扇六里钻,是很容易的。有六张请柬来请我,我都不干!”这样,张开、李豹就答应了。

  哪知道镇江府知府知道张开、李豹有能耐。本地方有一些个不法分子不好办,请张开和李豹,但被人家两人给拒绝了。这一来,知府三天两头的派人到张开、李豹家里来。张开、李豹说:“师父不让!”老侠张鼎这二年净在外头忙了。张开、李豹被官府催得没有办法,就把事情跟师娘提了。师娘想了想说:“老师不在家,你们也盛情难却,实在愿意干,那就干去吧!”有师娘这句话,他们两人在镇江府当了八班总役。

  没想到最近,在镇江地段连出了十八家命案,杀害的都是少妇、长女、大姑娘、小媳妇,给人家里头制造了不幸。镇江府知府李连甲李大人两榜进士出身,爱民如子。本地面出了这么多条命案,我这四品知府的乌纱帽保不住了。他立刻传堂谕,让瓜州知州府衙立即带领仵作书办、班房差役,到各地尸场去验尸,填好尸格才准许事主掩埋,并且答应人家,一定为死者伸冤、报仇。李连甲又升大堂,把张开、李豹叫来说道:“张开、李豹,你们都是本地人,常言说得好,好汉护三村,好犬护三邻。现在,乡亲父老遭这么大的痛苦,本府我丢官不丢官不要紧,你们俩也得设法拿贼呀!尽管是无头案,也得捉贼归案给死难者昭雪伸冤。给你们俩十天限,本府所有的有用官人都可以听你们两人吩咐、调遣,必须设法把贼人拿住。下去!”立即把公文给他们开好了,打好了府台大人的关防大印。张开、李豹遵命下去了。挑选了精明强干,眼明手快的官人,就在镇江府所管辖的地界,城乡里外,娱乐场所,旅店客商,全要明查密访。这一晃,转眼之间十天过去了,黄鹤无音!

  到了正日子,李连甲升了大堂,快、壮、皂三班人役站立在两厢。“带张开、李豹!”神拳张开、铁腿李豹来到了堂口,跪倒在地:“下役张开、李豹给大人磕头。”“张开、李豹给你们俩人十天限期,可否拿获贼人?”“禀大人,下役无能,没处寻找贼人。我们把所有的镇江府的地面都篦了一遍,没有发现贼人。请大人开恩,额外再给宽限几天!”李大人点头:“好吧!再给你二人五天限,下去。”张开、李豹下去以后,这五天很快就过去了。他俩傻眼了,哪找去,即便这贼人走到你面前,人家脑门上也没写字呀。大人升大堂,面沉似水,把张开、李豹叫上来一问,俩人还是那句话:“下役无能,请大人再宽限!”“啪”一拍惊堂木,李大人可就火了:“张开、李豹,当初你们两人不错,是当地有名望的武术家。本府也曾下过请帖,请你二人,几次三番,你二人也确实是不愿意入我这官府。可现在你们到底是应了本府,你们两人是本府的大班头,捕盗拿贼的左膀右臂啊!养兵千日,用兵一时。十八条命案,人家尸主家里都在盼望着我们官府,我们束手无策,不能拿贼,怎么给事主家里报仇雪恨?来呀!把他们俩押下去重打二十大板。”“呼啦”一下子,堂口官人跪下一大片:“请大人宽限!请大人宽限!你要把二位班头打坏了,这贼人就更无法捉拿了。”法不责众,李连甲李大人点了点头说:“再给你们两人五天限。如果这五天以内贼人还不能到案,死难者不能昭雪,我把你二人满门眷属全押入大牢,以做人质。何时拿住贼人,再释放他们!”

  张开、李豹一听吓坏了,急忙跪下说道:“大人!就是贼人站在我们哥儿俩面前,我们也不能伸手拿贼,这是无头案哪!请大人赏下您的名片,我们二人准备办件礼物,到张家庄我恩师府上去一趟。听说我师父刚从北京回来。如果我恩师点头了,他身为成名的侠客,经验多,阅历广,胜过我弟兄。不知大人意下如何?”大人听了听,也只好如此。

  哥儿俩拿着名片、礼物到了镇江瓜州张家庄。到了门口,他们俩心里也发怵呀!“啪啪”一叫门,底下人把门给开开了:“哟,二位大少爷!”“我师父回来了吗?”“老人家刚从北京回来几天,这会儿正在家里呢。”“我们俩想见见他。”“您二位先候着。”说完底下人转身形奔里走。时间不大,管家张宏出来了:“唉哟!二位少大爷。老爷子回来好几天了,你们哥儿俩都不来。八成是有事了吧?”“老哥哥,您猜对了,其实这事不说您也知道,大概我师父不知道。老哥哥,您给我们回禀一声。”“嘿嘿!老爷子听说你们来了,挺高兴!”老总管给提着礼物,哥儿俩整理一下衣服,然后来到了客厅。挑帘栊进来,一看老头满脸红光坐在这儿,哥儿俩赶紧行礼:“师父,有二年没见您了,您一向可好?我们哥儿俩给您磕头了!”“啊,起来起来!怎么还买礼物呀?”总管给说好话:“啊,这哥儿俩孝顺您!您瞧,给您买这么一份重礼。”“师父,弟子应当孝顺您。”“唉,客气了!你们二人先坐下。老总管,叫人给他们沏茶去。”时间不大,茶端上来了,老总管告退。

  老侠这才细问:“这二年不见了,你们哥俩怎么样了?”张开先说道:“师父,您这二年总不在家,现任的知府姓李,叫李连甲,也是爱民如子。知道我们俩是您的弟子。为了维护这一地带百姓的安全,让我们两个人出任知府的班头。我们开始不见,李大人不但派有头脸的人登门相请,而且亲自坐轿到我们家中,请求我们哥儿俩帮助维护本地的地面。”老侠张鼎显得不太高兴了:“你们既然已经干了这个。这与我张子美有什么关系呀?得啦!既然干,就给人家干好。”“不过最近咱们地面可出点事情。”“出什么事情了?”

  “师父,一连出了十八条人命呀!全都杀的是少妇长女呀!您看,还是无头案。”老侠张鼎这么一听,把脸就沉下来了:“当初我就跟你们说过,什么都可以吃饭,什么都可以养家,唯独不准进六扇门。现在既然你们已经进去了,又遇上本地面这件恶事儿,真让老夫骑虎难下呀!”

  张开、李豹一听,老侠生气了,就赶紧站起来说:“师父,您瞧这礼物不是我们买的,是知府李大人给您买的。”“不,这我可不敢收!”“师父,您不收也得收!您看,这名片都来了。您要是不收,明天李知府准会亲自来。这次他就要来,让我们哥儿俩给拦了。我们说,我师父不好这个,您要是亲自去了,反倒是不好说话。”张子美把名片接过来看了看,放在桌子上说:“你们打算怎么办?”“我们哥儿俩是办不到了,十八条无头人命案,知府的乌纱帽都难保了。要说李知府两袖清风,确实是一位好官,您可以跟本地面的老百姓打听打听。您刚回来,本地面出了这样的事情,就是冲他这清官来的,成心要把他这乌纱帽摘下来。我们哥儿俩是无能为力啊!人家大人是专门叫我们哥儿俩来请您。我们本不敢来,因为我们没孝顺您,尽给您添麻烦!”老侠捋着胡子左右思索,也真着急呀!他看一眼张开和李豹,说道:“人家李知府脸面很重。你说这事儿,咱们不管吧,显得咱爷儿们不通情理。

  管吧,咱就得把这事办好。我都是扔下六十奔七十的人了,如果办不到,我身为侠客,这跟头栽得起吗?!”老人家这话匣子可就打开了,责备张开、李豹不应该进这六扇门。到现在,叫我也跟着你们栽跟头,整天坐卧不宁,你们这叫孝顺吗?就在这个时候,张方进来了。因为老爷子在气头上,老管家想劝张方先别去惊搅。张方不干:“我进去看看老爷子!到底怎么了?”

  张方仆仆风尘,提着小包袱,拿着三棱凹面吕祖锥,他转身形往里走。老总管跟着,怕到里头老爷子打他骂他。来到客厅,一挑门帘进来了:“哟!老爷子,您好!咱爷儿俩有十来年不见面了,我这儿给您磕头了。”父子天性,张方的心里还真是怪难受的,把包袱一扔,跪在前面给老侠磕头。

  老侠这么一瞧:嘿,十来年了,我儿子还是一出如故啊!前出廊后出厦,中间一个大洼棱,锛子锛,凿子凿,这蚕豆脑袋可更成形了,浑身埋汰,没有一点利索劲。本来张老侠也想儿子,一看这样,可又生气了。他总认为:人家刘俊、马良、夏九龄、洪玉耳这样的孩子才有出息,个个招人喜,也指望张方能改一些毛病。现在张方这副脏样惹得老侠不高兴了:“你,你真气死我了,到后头找你娘去吧!”张方就知道老爷子有这手,正要出去,低头一瞧。张开、李豹在那儿跪着呢。就问:“二位师兄,这是怎么了?”这两人脸一红:“师弟回来啦!您瞧,我们哥儿俩求师父点事。”张方就说:“唉,我知道是什么事了!刚才总管哥哥跟我说了。你们说这贼人作案到底是为什么?是为了一个受本地老百姓欢迎的清官?根本不是!人家斗的是镇江地方上的人物。你们这里不是有个鼎鼎大名的风流侠吗,人家贼人要在你鼻子底下作十八条人命案让你瞧瞧。难道老爷子不管?不过,他确实管不了啦!英雄出于年少,他老了。你们哥儿俩起来,这事儿由我来办。”好嘛!没把张鼎给气死:“奴才!你知道天高地厚吗?这个事情只要咱爷儿们一应下来,哎呀,兵连祸接,这漏子可就大啦!再说这绿林人,咱们也得罪不起呀!”

  “老爷子,您这话还像一个老侠客说的吗?贼人在您的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来,您都无动于衷!您还算什么侠客呀?二位师哥你们起来,请我爸爸他不是不出来吗,有我呢!”张开、李豹心说:有你呢!你管什么呀?有你可就没我们了。“师弟,你?……”张方一看,两位师兄不相信自己,就说:“你们甭瞧不起我,我在广东学艺十二年,现在我就是少剑客爷。我的老师广东龙门县法源山寒风岛祥慈观主,复姓欧阳,单字名修,三清教的总首领。

  十二年教我张方出了名。师父给起的外号叫‘病太岁’。临别,师父赐了三支迈门弩,六支枣核镖,一条三棱凹面吕祖锥,打遍天下无敌。我正想着回来没有施展能耐的地方呢。别跟我家老爷子在这瞎耽误工夫!他不爱理你们,你们也甭理他,他是老魔症。我到后面去看看老太太,然后咱们一块儿走!”

  说完,张方拿起包袱从门里出来往后走了。老侠张鼎的鼻子都气歪了!“孽障,孽障啊!你懂得什么?!”张开、李豹心说:我师父这人,还就得我师弟这样的人治他。人家作了十八条人命案是冲着李连甲来的?不对就是冲着你张鼎,你不敢出来,还算什么侠客呀?

  张方转身形往外走,他爸爸嚷、他爸爸骂,他全当听不见,自个儿往后来了。可巧,房中就老太太一个人,独自坐在里间屋的炕沿上正发愁呢。眼泪扑簌簌地暗念叨着:“方儿呀!你说你一走十好几年,你爸爸说你在广东学艺呢,这个,我也信。可你十二年没回来了,我想你呀!有道是‘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,临行密密缝,唯恐迟迟归’。莫非是你爸爸这老头子丧尽良心,他在半途把你掐死了?!要是那样,孩子,你给我托个梦,我跟他拼命呀!你怎么就一点音讯也没有呢?”一挑帘,张方进来了:“妈!”张方这么一喊,老太太一高兴,往前一栽,差点没打炕沿上栽下来。幸亏老太太有功夫,一提腰,坐起来了,急切切地问:“你是方儿吗?”“妈,没错!您摸我这梆子头。”老太太喜泪满面地说:“儿啊,你知道我多想你啊!”

  张方也说:“妈,我也想您哪!您知道这些年我在广东学艺,我学成了。这不,师父给的三支迈门弩,六支枣核镖,一条三棱凹面吕祖锥,打遍天下无敌手。师父还给我二十两银子,让回家来看看您。妈,您看这大冰钏好玩不好玩?”老太太嗔怪地说:“我没事坐在炕上玩这大冰钏,这像话吗?”“您看我还有二十两银子一分没花,一路上我白吃白喝白打架就蹭回来了。妈,这二十两银子全给您!您买点官粉擦擦,买点花戴戴,让我爸爸瞧着您喜欢,这就得了。”老安人这个气:“这孩子,我这么大年纪了,还擦粉、买花戴?你爸爸喜欢不喜欢又怎么着?”“妈,您别跟我叫真了!我也是想让您老高兴一下。现在您把我的衣服给收拾好,我两位师哥还在外头等我呢。”老安人急问:“刚回来又去哪儿呀?”张方说:“妈,咱这儿出了十八条人命案,我爸爸不敢管。孩儿我有一身能耐,咱们得管!我到外面先跟两位师哥见个面,安排一下怎么行动,回头咱娘儿俩再聊。妈,您给我包饺子啊,我就馋您包的饺子呢!”说完,把三棱凹面吕祖锥往绒绳上一别,转身往外走。老太太说:“孩子,你好不容易回来了,我想你,你也不跟我多说会儿话?”

  “晚傍晌回来,咱娘儿俩一炕上睡,有什么话,我都告诉您。现在我得找师哥去!”“噔噔噔”顺着箭道往外走。

  老侠张鼎正堵上他:“冤家!”“老爷子,这件事情贼人分明是冲着您来的,您又没这能耐,难道咱爷儿俩就这么栽跟头吗?”“冤家,你懂得什么?你给我站住!我好好跟你说说,你不能去,不能去呀!”张方这会儿可不想听老头絮叨,“吱溜”一下,从老头的裆底一钻过去了:“回见吧,您哪!”“冤家!”老头气得直跺脚。老头往后来,一挑门帘子进屋。老太太这儿正拾掇东西呢。“你养活的这孩子,十二年不回家,他真气我!”“我养的这孩子,比你有出息!我跟你结婚,掐指一算,好几十年了,你净从家里往外拿钱,什么时候往家里拿过一个老钱?这可好,你一不在官,二不在商,又不挣米,又不挣饷。家里吃饭,外面打架,你算干什么的?我养这孩子有出息,他师父给他二十两银子,他路上一分没花,全都带回来了。还让我买点粉擦,买花戴呢!”老头子这气呀:“哎嘿!没法跟你们娘儿俩说话。”

  气得老侠直哆嗦。

  张方来到门房,老总管赶紧一挑帘子让张方进来。张开、李豹正在这儿坐着呢。“师弟,你来了。”“我来了。我把东西给老太太了,老头子还要拦我。这恶贼人分明是冲着我们爷儿俩来的,他都不敢惹,窝囊叼着一块肺!我不知道当初哪位瞎了眼,给他起个风流侠的外号,他算哪路的侠客?!”

  老总管一听不乐意了:“我说少爷,你不能背着老爷说他不好哇!老侠客当年叱咤风云,还没有你呢!”张方听完也不高兴了:“我知道你吃他一辈子了,你当然向着他说话。”张方转身对张开、李豹说:“好,咱们走吧!到了知府衙门跟李大人说,这个案子我来办。”张开、李豹不知道张方的能耐,心中不踏实。但是人家大人拿礼物、名片来了,如果我们请不出师父来,人家大人还要亲自一请,这让我师父多为难啊!得啦,咱们就死马当成活马治,拿这少剑客爷搪塞一下吧,省得我们老少家眷,满门亲族被知府给押起来。

  张开哥儿俩这么一想,可就问起张方来了:“师弟,刚才在北大厅你可当着师父说你学成了,当真学能为回来了?”张方一听不高兴了:“什么话呀!我告诉你们,本人蹿高纵远,小巧之技,无不精能。因为我师父是高人,你们听说过吗?”“听说过,道门门长,三清教的欧阳老剑客爷,当然了不起了!”“这就得了!我是老剑客爷之徒,能为还能错得了?现在老爷子不去,你们俩就带我去见李大人。要不,你们也别想交差。”张开点头道:“也只可如此了!兄弟,咱们走吧。”张方看出人家两人瞧不起他,心中愤愤地说:到时候我要不叫你们出大汗,我就不叫病太岁。三个人溜溜达达一直来到镇江府东门里路北的知府衙门口。值班的和班头全在门前坐着,这里一切都准备好了,只要老侠客一来,立刻全体出迎,鸣放三声大炮,闪开仪门、中门,知府亲自迎接。现在大家伙儿一看:张开、李豹领来一个这样寒碜的孩子来了,都挺纳闷的。这是干嘛呀?你们二位不是去请风流侠张鼎去了吧。怎么带来这么一个前出廊后出厦、中间一个大凹棱,梳着冲天杵小辫,浑身埋汰的丑小子呢?众人都在疑惑又不便明问,只说:“二位班头回来啦!”张开、李豹说话了:“众位都过来见见我们的师弟!他是风流侠铁扇仙张鼎我们师父的亲儿子,广东龙门县三清教掌门欧阳老剑客爷的高足,病太岁张方。”

  这些人一看张方想乐又不敢乐,都捂嘴偷着笑。张方心说:他们干嘛见我捂嘴呀?呆了一会儿,大家才都过来:“参见少剑客爷!参见少剑客爷!”“众位都请起来。”行完礼,大伙儿陪着张方来到班房。张开对李豹说:“兄弟,你在这儿陪着师弟说话,我到里边去禀明知府大人。”其实是让李豹看着张方,怕这孩子嘴太损,闹起事来。张开说完往外走,一直来到书房。

  书房在东院的一个四合院,五间正北房前后窗户支起来,十分凉爽。张开忙行礼:“下役张开见过大人!”“噢,张开,你带着礼物和名片到张家庄去,把张老侠客爷请来了吗?”“禀知府大人,我师父刚从北京回来,身体有些不爽,他不能出来。”李知府一听就不乐意了,心说:本地区出了这样的事儿,你就是一个老百姓也有责关心,甭说你是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了!我手下人拿着名片去见你,如同我亲自去一样,你怎么一点不理解呢?你应当出来呀!李大人刚要说话,张开把他拦住了:“我师父老了,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。不过我师弟——我师父的亲儿子把这事全给接下来了。他今儿个二十岁,在广东龙门县三清教掌门欧阳老剑客爷那儿学艺十二年,师父给起的外号叫病太岁。使一条三棱凹面吕祖锥,还有三支绝门的迈门弩、六颗枣核镖。我师弟办这事儿准能马到成功!大人,常言道‘长江后浪推前浪,一代新人换旧人,年轻人富有朝气,他敢想敢干!”知府李连甲听完点了点头:“张开,此言有理。”刚说到这儿,门帘一挑,从外头进来一个人。张开一看:这人四十来岁,两肋无肉,瘦小枯干,细眉毛圆眼睛,鹰勾鼻子薄片嘴,透着能说会道。他穿纱袍系凉带,五分底的福字履鞋。腰里挂着烟袋荷包、眼镜荷包、槟榔荷包,花白剪子股小辫没留胡子。这是本府的师爷,姓曹,名叫曹志高,浙江绍兴府人。曹师爷很聪明,好手笔。但这个人心术不正,仗着和李知府的关系不错,背地里做了不少坏事,贪赃枉法,贪污受贿的事情他全干过。但数目每次又不太大,总是三百五百的,大家伙儿对他很不满意。因为他手很粘,给他起了个外号:“槽子糕”。曹师爷进来就说:“唔呀,知府大人,曹志高有礼了!”“曹师爷来啦!张开有礼了。”“我说张班头,你和知府大人在谈什么?”张开就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。这时曹师爷问李知府:“大人,您听张开说得怎么样呢?”李大人不解地说:“我听张班头说得还可以。”曹师爷连连摇头:“唔呀!大人,你是太忠厚了,你不要叫人家捉弄了。看来,你的名片不顶用,这瓜州的张老先生不买你的帐啊!可他是本地百姓,既受皇家雨露之恩,就当涌泉相报。再说,他身为侠客,本地出了这种事情,怎么能袖手旁观呢?张班头把这位少剑客爷请来,无非是搪塞公事。”张开心说:这曹师爷真不是个东西!他立刻辩解道:“曹师爷!搪塞不也得办案吗?剜到篮里是菜,打着狼就是好猎手。咱们得看真能耐!”曹师爷听张开这么一说,也不好再说什么了。便对李知府说:“大人,我看这样吧!就在您这里召见少剑客爷,我们也看看他的本领,如何?”

  李知府一想:曹师爷是不放心少剑客爷的能为,试试也好。便对张开说:“本府邀请少剑客爷到书房面谈。”张开答应,便转身出来。边走边想:师弟呀!

  你要真有能耐就给他们露一手,杀杀他们的锐气;可你没本事,今儿咱们的眼就算现了!

  来到班房,张开一看李豹正跟大家伙儿聊天呢,张方不在屋里。张开忙问:“李豹,咱师弟呢?”“嗯?不是刚才你出去,他就跟出去了吗?”张开一听,急得直跺脚:“我让你陪着师弟说话,你脑袋是榆木疙瘩呀!他这是成心要咱们好看!”“怎么了?”“知府有请,他没了。”李豹一听,“哟!”

  也傻眼了。大家伙儿也全过来了:“哪儿去了?”“找!”知府大人下了堂谕了,有请这位师弟,现在他没了。张开、李豹可真急了:“师弟,你在哪儿呀?你让我们哥儿俩着急呀!你快出来吧!!哎呀,祖宗!你在哪儿呢?”

  这时候,有人搭话:“我在这儿哪,谁叫我呢?”这哥儿俩真生气了。大家伙儿一瞧:嘿!这小子可真嘎咕!他在院墙根的雨拍子底下盘膝打坐呆着呢。

  这雨拍子是什么东西呀?就是用木头做的架,上头钉上草席,下雨的时候挂在窗户上挡雨,不下雨时立在墙根下。大家“呼啦”全过来了。张开一看他这样,就说:“你跑这儿干嘛来了?”“这儿凉快!”“什么凉快,你看把我们俩急的!”张方也挺横:“为什么监视我呀!这是我给你们点教育。”

  “嘿!师弟,你真是一点亏都不吃!把我们哥儿俩给急坏了。现在府台大人的堂谕下来了,要请你去书房谈话。”“还有哪位?”“还有一位浙江绍兴府的师爷,姓曹叫曹志高。”“好嘛!事不宜迟,咱们马上到书房去见府台大人。”您瞧这事儿,听说府台大人要在书房里召见少剑客,府衙里的人早就都知道了,这叫不胫而走。“呼啦啦”来了四十多位,众星捧月一样,陪着张开、李豹把张方带到书房院。大家都想开开眼。大家伙儿一起来到台阶下,两旁人员都在旁边站下。“师弟呀!你先候一候,我到里面先回禀一声。”

  张开挑帘栊进屋:“大人,我师弟张方来了。”“有请少剑客爷!”少剑客张方献绝艺戏耍曹志高!